为什么主体性越强的人，越容易感受到痛苦？

作者：zoey

来源：微信公众号：科科科酱（ID：kohut123）

咨询师访谈：

这是一期关于“主体性”的访谈。邀请存在主义流派心理咨询师Yudi，聊聊到底什么是主体性？为什么主体性越强的人，越容易感受到痛苦？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正在痛苦时，

痛苦也将他推向无限可能的生命中

Zoey：我们刚刚说到创造源于痛苦。从现实生活来看，很多创作者确实是在痛苦的时候能做出来很好的东西，当他幸福的时候，他的作品就很平庸了。

但我还是想问，人就不能在快乐的情况下创造出有意义的东西吗？

Yudi：我不认为幸福或者是快乐，是创造的先决条件。还是萨特那句话，“人让自己的存在缺失，以便获得存在。”

所以不存在一个预设好的自我，而是我们通过行动来发现自我。如果一个人认为他自己已经是幸福、他的存在已经完满了，那他也没有行动的必要，没有继续存在的空间了。

当我们已经完美，没有缺失，那也不必主动去追求什么了。所以缺失一直是一个我们去创造、去填补的理由。与此同时，人的痛苦来自我们可以意识到缺失这件事情。

萨特说的“人让自己的存在缺失”，意思是，比如说我今天本来要和你访谈，但是你鸽了我，没有来，我就可以意识到这里有一个你本可以来的结局，所以我因此感到失落和难过。这就是意识制造缺失的过程，这个缺失让我痛苦。

然后没准我就通过了你今天没来，发现在我生命之中原本好多可以来的东西都没有来。比如生活中的意义感没有来，很多时刻我感受到无所依靠，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救赎和信仰，经年累月我没准可能就写了一本《等待戈多》。这也很像是文学创造理论里面讲的欲望升华说。

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我们通过反抗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通过矛盾、辩证来明确自己的立场，在事件的发生之中我们力图通过肉身来“证道”。

创造就是痛苦的，或者说是由一种“缺失感”同步在进行的，是一种正在充实的痛苦。至少不会是一种静止的、完全享乐的状态。

而且人的生存，在存在主义的视角里，并不追求人始终是开心的，平静的。而是你要自己去定义你自己的 wellbeing ，你自己的幸福是什么？

我们只会在感受到不足的时候去反思，去创造。没有痛苦、没有缺失是不可能的。缺失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可怕，而是更却决于我们如何理解我们自己的缺失。

无论是缺失还是痛苦，

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Zoey：互联网上有一种论调，会觉得主体性的丧失来源于你被规训的太多，你有太多的创伤等等。这背后存在一个假设：当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和接纳的环境中，有足够的情感和物质的支持，没有什么巨大的挫折，那他可以同时拥有幸福感和主体性。

你觉得这种主体性和你刚说的主体性有区别吗？

Yudi：我觉得人都有主体性。像前面说的那样，人很难没有主体性，因为他者性无时不刻地存在着。但是人也会忽略、回避掉自己的主体性。

大家所说的没有主体性，就只不过它是压抑或者是忽略了有一些事情，或者说回避了在事件发生时的自我意识、自我决定权。但是不代表说它本身没有冲撞的过程，没有对立的过程。

所以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的一种所谓比较完美，没有太多矛盾的一种生存和发展的模板，不能说他没有主体性，而是主体性没有显现。

符合这个社会绝大多数的要求和规训，得到绝大多数的认同、支持和发展，你当然也可以这样过，没有问题。但是也像我刚才所说的，人的主体性，更多显现于在我们在被异化的过程当中，得以去反抗，去挣扎，去存在的空间。

Zoey：这里包括，打破所有的别人塞给你的那些经验，重新去思考我想要什么，然后我怎么样去做，对吗？

Yudi：我觉得是这样的，你刚才说的那些，比如说有比较好原生家庭的这样的小孩，他也会有挑战的，在学校面对竞争，任何亲密关系之中面对的矛盾，他总是会有一些需要去发挥他的主体，或者叫揭露他的主体性的过程。

Zoey：所以能不能理解为，主体性，首先你要去了解自己，了解我爱吃什么，我适合什么样的衣服，但这仍然是很肤浅的。

更重要的是，你要了解，在冲突中，你真正的选择是什么。你可能需要去重新回看一下生活中让你痛苦的部分和那些冲突，重新去想一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主体诞生于一个人真正开始，

寻找自己想要认同什么

Yudi：对，我觉得你刚才举了一个非常好的例子，我选择吃什么这件事情，或者我选择我喜欢穿什么衣服，这样可以说我拥有了一些自我的特点，但无法说这是我的主体性的诞生。

因为你只是在网上买了一些被“给定”的东西，选择了一些已经有的部分，即便他们并不主流，但这些都只是认同，不是创造，创造是基于缺失的。

人的主体性在于你去发明一个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我今天自己做一道菜，我做一个口味，然后我可能会改变一些配方，甚至是我根据我自己的想象力，我不按照食谱来做一道菜，因为我觉得我可能喜欢吃这个味道。

这也是为什么主体性、创造更多诞生于未知、诞生于想象力，小孩子本来就很有主体性的。

Zoey：看似现在我们的物质变得更丰富了，选择更多了，但是，这些选择都是别人告诉你的。比如品牌说这个口红很好看，然后我就在这些被给定的口红里选一个。甚至找伴侣、找工作，都是别人告诉你什么是好的。

Yudi：这当然是选择和认同的过程。但是我不能说这是一种创造，或者说有主体性的选择。

有主体性的选择是，你要知道，你要想“怎么”吃这个东西，你要化“什么”妆，而不是说我从外界得来一个案例。

或者说我不是为了别人的认同而产生了自我，而是我真的在寻找我自己想要认同什么，这个寻找的过程就是主体自发显露的过程。

现象学的，存在主义的工作方式就是，我们要去恢复我们和物的直接关系，而不是选择一种已有的关系模板。小到吃穿的选择，大到人生选择，都是这样。

所以选择认同了一个小众文化也并不一定是主体性的，我们可以通过我们选择的从事和喜欢的内容来得到认同感，但是得到认同感不等于发挥主体性。

主体性的诞生在于边界的拓展，在于未知，在于想象，在于行动。而小众文化仍然是个整个社会文化的一部分，社会允许了这个小众的存在。而并不是说我们真正把这些全都悬置了，全都抛弃了，去和那些一个个“物”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联系。

在我们生活的社会之中，资本作为一个大的他者，也很容易收编这些我们有主体性的部分。它为人们提供意义框架、价值衡量标准，比如我们创造的效率和价值、以及合法化的主体位置，比如“消费者”“生产者”“创业者”等等这些。女性主义、酷儿理论、环境保护等批判话语，一旦进入市场逻辑，就可能被商品化。

比如女性主义的“自我赋权”被翻译成“通过购买产品来投资自己”的消费口号，酷儿文化可以被转化为市场的特殊卖点，环保也可以被简化为“绿色消费”的产品买点。

而被收编的主体部分会在资本话语中获得“认可”，但同时失去其原初的激进潜力。

咨询师简介：Yudi, 笔名深灰暗绿，英国特许咨询心理学家（在训），NSPC心理治疗和咨询博士在读，存在主义取向心理咨询师，学术朋克，喜欢狗和海边，吃饭很笨拙，爱叹气，低能量人类。

作者简介：zoey。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科科科酱（ID：kohut123），心理学人，分你一点爱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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