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服从的方式大体有两个方向，诱惑或伤害

01

教育最主要的目的是满足人的需要。

这包含两个重点，一个是「需要」，一个是「满足需要」。

首先，我们要理清人的需要是什么，我们才能通过准确达成这个目的。比如「双减」政策的出现，在于理清人的需要，除了把自己变成考试机器一样的奋斗，还有其他和心理健康相关的需要。

其次，另外一个就是「如何」做到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实践过程的方法。这也是双减带来的争议，多数人都同意维护孩子心理健康的重要，不能把人变成考试机器，但同时质疑「双减是实现此目的的最好方法吗？」，这个质疑始终存在。

哲学家更多着重在前面一个问题，那是一个更加关于本源的问题，而当哲学家开始触及后面一个问题，往往就会催生出新的学科。比如教育学，以及心理学就是在这样的需求中产生的。

除了对本源的探讨，有些人更想知道实践方法。

02

九月一号是上海开学的日子，我也恢复到学校上课的生活。我在学校主要教哲学，对象主要是小学生和初中生。

国内从事相关哲学教育的学者，有些人强调儿童是「天生的哲学家」。强调这一点在于学者发现我们有必要保护儿童的哲学天赋，这个天赋就是探究本源的好奇心。

有些人关心怎么追到心仪的对象，有什么必胜的恋爱法宝。但有人更关心「为什么人会喜欢另一个人？」、「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就像有的孩子比起如何考高分，如何学好数学等问题，他更关心「人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爸妈自己书读得不好，却要逼我把书读好？」等问题，那么他的哲学天赋往往会被打压，因为这些问题带给某些大人麻烦，他们不喜欢听见孩子质疑的声音，他们更希望孩子服从。

换言之，打击哲学家的力量，就是那些希望人们服从，而不是鼓励他们发挥好奇心，赞成他们勇于质疑的力量。

尽管我不赞成「孩子是天生的哲学家」之类的观点，但我同样认为打击孩子好奇心，强迫他们服从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因为这会扼杀人好奇心需要满足的本性。

03

让人服从的方式大体有两个方向，诱惑或伤害。这两个方向其实又是一个目的，就是把一个人给废了。

比如有些人通过惩罚，让那些反对自己的人再也无法发出反对的声音。

有些人通过无条件的满足他人的需要，让对方永远无法养成独立自主的能力。那些极端溺爱孩子的父母，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他们的孩子养成巨婴藉此让孩子一辈子必须含着父母塞在他们口中的奶嘴，达成他们对孩子的控制。

从这个角度而言，心理咨询和哲学教育其实挺像，都强调培养人的独立性，实现自我，同时避免让人陷入诱惑或伤害的服从之中。

很多时候，咨询中面对的来谈者，他们或者因为诱惑，或者因为伤害而陷入失去自我的处境，但他们渴求自由的心声促使他们寻求帮助，这是咨询重要的动力。

有时他们原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因为他们太久没有倾听内心的声音，可渐渐地，他们会随着咨询的进展意识到这件事。他们内心的声音从未终止，只是过去被忽视，如今，他们的心声终于被听见了。

谋求自由的过程是辛苦的，因为独立自主的代价是抵抗诱惑。曾经，有些人不用工作，只需要跟父母撒娇、发脾气，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现在他们得放下这种「方便」的方式，用辛苦的方式替代。并且可能辛苦一场，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这就是自由的代价，自由的快乐就是自由本身，而不是其他目的。假设你独立自主不是为了自身独立自主的需要，而是因为独立自主可以让你变得好看、有钱或吃饱，那么这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因为自由成了工具，而不是目的。

自由，只能是目的，而不是工具。

如哲学家康德所言，对人而言极为重要的价值都有这种属性，它们只能是目的，而不是工具。

04

有人说：「不以婚姻为恋爱的目的都是耍流氓。」

这句话，按上述的观点压根有问题，因为那等于把恋爱变成结婚的工具。

那么结婚又是什么工具呢？传宗接代的工具？

传宗接代又是什么的工具呢？维护某个血统纯正的工具？

工具思维基本就具有这种压迫感，让人发现某个人一路走来的选择，原来都是通过利用另外一样事情，甚至利用另外一个人去实现某个自我的目的。

简单说，这种思维无论其目的多么崇高，根本来说都是自私的。

但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就是有些人被灌输了相关的观念，当他这么做，他连自私都谈不上，他充其量也是工具，是他人自私下的应声虫罢了。

两百年前，当拿破仑将哲学列为法国中学生必修的课程，他在宗旨中载名是「为了培养拥有批判思考能力的公民」。

这是咨询的目标，也是教育应当有的目标，我们希望他人能够学会批判思考，去做自己的主人，同时尊重他人也应当成为他们自己的主人，而不是任何人的工具。

文：高浩容  （哲学博士，前台湾哲学咨商学会监事。著有《小脑袋装的大哲学》、《写给孩子的哲学思维启蒙书》等著作。公众号：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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